灰色淺藍

「這小子買個東西也太慢了。」
發愣的在車上等了好一會，寒氣、飢餓加上等待快磨光他的耐心，低頭撇向手腕上的錶，也太久了！察覺可能有異，狄恩隨易在附近找了個空位將愛車停好，便匆匆走進酒吧。

一進門，撲鼻而來的是濃厚的酒氣跟謎樣的薰香。
目光本能的掃過店內，昏暗的紅藍霓虹光下，除了喝的爛醉的酒客跟濃妝艷抹的女郎外，沒有山姆的影子。

該死，那笨蛋不會出了什麼事吧！
想起方才山姆一路恍神的模樣，狄恩擔心的衝到吧檯前，正想抓酒保問個清楚，後門方向就傳來一陣喧鬧的鼓譟。

櫃檯內有些年紀，狄恩推測可能是老闆的男子嘆了口氣，臉色十分無奈的開口：「又來了，希望這次不會砸壞店內的東西。」
「外頭怎麼回事？」

「不就是群小混混，最近常常聚集在這，酒喝多了就鬧事挑釁其他客人。」
狄恩想繼續追問，男子卻揮了揮手表示不想再多談。對話的同時，理因座在角落抹著濃妝的女人，不知何時繞到狄恩身旁，豔紅短裙都包不住的曼妙身材已經主動貼到身上。

鼻腔充斥著女人身上的濃烈香水味，狄恩有些不適的皺眉。

「帥氣的小哥，你也是新面孔。」
「抱歉我現在沒空。」
推拒死黏著自己不放的身軀，要是平時他會很樂意接受天外飛來的豔遇，但現在他腦中想的只有自家失聯的弟弟。

「找人的話從那繞去後門會比較快，酒吧的新面孔總是特別引人注目，特別是像你們這種！」
「！」
「雖然他們沒什麼本是，可是人多聚在一起總是很麻煩…」
「謝謝！」還沒聽女人把話說完，狄恩塞入幾張大鈔給她，飛快的朝後門的方向奔去。

哪個不要命的混蛋居然敢招惹他家老弟！
雖然論體型跟訓練，狄恩不覺得自家老弟會輸，但長時間生活在校園生活的他跟從小習慣處理險境的自己不同。那種濫好人般的溫吞個性，要是真遇到什麼狗娘養的混球…
光是想像，狄恩不爽的情緒就直衝腦門

暴躁的踹開木門，在飄著雨的黑暗中尋找。
距酒吧不遠的倉庫前，五、六個看不清楚臉的黑影，包圍著一名高挑的青年
「山姆－」

看上去想像是打成一團的群毆，實際上山姆不僅俐落的閃過接二連三的攻擊，還撂倒了幾名粗壯的硬漢。文弱的娃娃臉少了平時的柔和，臉上那抹淡然的自信，讓發動攻勢卻碰不著邊的男人更加光火。

混亂的鬥毆夾雜著男人粗鄙的叫囂，快步要趕去幫忙的狄恩這時注意到，微弱的鵝黃街燈下，山姆藍綠的瞳閃著與平時不同的光澤－那是他記憶中，未曾見過的…冷冽？

發愣的同時，包圍的挑釁者注意到趕來的援助，便自動分散，兩方攻擊。
雖然完全搞不清楚山姆跟這群人有什麼過節，但既然對方先出手沒理由不反擊！

狄恩毫不留情踹開阻擋路徑並朝自己直撲的身軀，憑著敏銳的直覺側身反手一把將另名襲來者往後一扯，朝失去重心男人的頸後一擊。

「山米沒事吧？」
「沒…」
聽到回答稍稍放心的狄恩，卻注意到山姆外套上沾著的血跡
目光一沉，瞪向躺在一旁的哀嚎者和他腳邊沾著血跡的刀。
「這群混球還用武器！」

怒吼出口的同時，出手的力道更加不留情。
看著狄恩壓倒性的準確、俐落到接近殘暴的痛擊對手，山姆不經懷疑
有需要把他們當惡鬼毆嗎？

眼看狄恩的援救快演變成單方面施暴，山姆好不容易架住快失控的男人，使出全力的將人拉回車上。不滿被人硬扭回駕駛座，狄恩才正要暴粗口卻發現山姆外套上的血跡，已暈成大片的血紅。粗手的揪住山姆的衣口，拉開外衣才發現連穿在內層的襯衫都被雨水沾溼。

 
這呆子到底在雨中站了多久！
一邊心底數落，一面翻開都快滴水的衣物檢視傷口
被利刃劃開的傷口，雖只傷及表層，但，是乎為了抑制方才抓狂的自己，在兩方大動作的拉扯下，原本癒合的傷口再次沁出薄薄的血液。

蹙眉，狄恩一語不發的直瞪著傷口，意味不明的綠眸盯的山姆渾身發麻，掙扎的想抽回的身體，無奈手的主人就是緊拉衣領不肯放。搞不懂狄恩此時想法的山姆只能僵直的維持著這種彆扭的姿勢，但夜間驟降的氣溫和貼在身上濕黏的不快感，讓山姆一向不怎麼怕冷的身軀也微微發顫

「狄恩我知道你很生氣，不過可以先放開我嗎？這樣真的很不舒服…」山姆覺得腦袋開始轟轟作響，淋了一晚雨的身體也快被凍僵，如果狄恩在這樣瞪下去明天鐵定感冒。

突然，緊扯著衣服的手鬆開，山姆鬆了口氣的趕緊抽回身體。正要重新穿回被扯開的衣服，臉就被扔過來的布料直擊，還處在不解的疑惑時，手上就已經多了狄恩剛脫下來的衣物。

「嗯？」
「你不會連換服也要我動手！」脫出口的是嗆的嚇人的語氣，原本還想反駁的山姆，收到再次掃來的陰狠目光後，默默的將一身濕透的衣服脫下套上乾燥的襯衫跟皮衣，貼在身上的換成乾爽的暖意。

除去讓腦子發昏的寒意後，這時山姆才注意到耳邊轟轟的吵雜，不是來自於腦袋而是車體後方。後視鏡照出趕來的大批追兵，比他早一步發現的狄恩已經插入鑰匙發動愛車。

「山姆地圖！」看來還是直接到下個小鎮才是首選，畢竟方才兩人大顯身手的痛毆當地地痞後，現在招來的可能是整個小鎮的流氓。

「山姆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，快給我地圖！」眼看快被來車追上，狄恩恢復強勢姿態的催促，但後者卻真的發傻般低著頭毫無任何動作。

「山姆，要是我的車子被追上來的混蛋砸傷，我一定斃了…」話還沒吼沒，已圈出位置的地圖就遞到發怒的駕駛眼前，幾乎同時狄恩粗魯搶紙張，發動引擎，借由咬在口中的手電筒白光下確認好方位跟路徑，右手俐落的打著方向盤，動作流暢的將車體導回公路，準備全副武力甩開後方跟車。

此時，耳邊卻突然傳來像是自言自語般的呢喃
「狄恩…，抱歉沒買到你的漢堡…」

漢堡？
思緒一秒間的停頓，這小子發什麼瘋！
現在是什麼狀況為什麼會扯到漢堡？
無法消化般，狄恩目光又再次撇向山姆，微光下分不清是偏藍還是綠的深遂中充滿了沮喪，原本欲爆發的怒氣，最後成了壓低嗓音的憤恨咒罵：「去他的漢堡！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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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了甩開糾纏的車隊，兩人直接到下個城鎮，隨意選了間小旅館。
狄恩半瞇著疲憊的眼，前進的腳步像綁了鉛塊的沉重，手機械似的轉開鎖，推開房門，順手將行李往房間的沙發上一扔，就筆直的朝的床的方向倒下。跟在之後進門的山姆只看到狄恩的後腦杓，跟倒成大字型的身軀。

「你還好吧？」
「不好！我們一定被詛咒，我的身體僵到像個機器人，女巫什麼的都去死…」悶在枕間帶著濃厚睡意的嗓音，出口的確是成串的咒罵
「事實上她們並不是女巫，而且你僵硬的原因也不是不著邊的詛咒。」山姆從以前就覺得狄恩對女巫是乎有很強烈敵意，每次只要案件和女巫有關狄恩就想吃錯藥般的暴躁。

「是呀，我都忘了我們之所以這麼狼狽，還不是因為某人連買東西都不會！」
「狄恩，所以你決定接下來的時間要繼續繞著這個話題吵架？」
「如果你需要我教你買漢堡的技巧的話…」
「夠了，小心眼的白痴！」

山姆抓起另一床放置的枕頭就朝狄恩的頭狠狠的砸下去，只見狄恩將另一枚枕頭收到自己懷中抱著死緊，臉上還故意露出痞子般的笑容：「謝謝你的枕頭，我很樂意連你的棉被一起接收！」
「……，幼稚鬼！」
山姆瞪著狄恩的痞笑心中忍不住罵到，笨蛋、呆子、家中最厚顏無恥的混球…

山姆稍微整了行李中的物品後，拾起狄恩亂扔的行李袋跟自己的整齊堆置好，才走到浴室想換下一身的衣物。
想起方才吵著要洗熱水的狄恩，山姆探頭出來問：「狄恩你要沖澡嗎？」

看了狄恩一眼，趴在床上的人絲毫沒有搭話或起身的意願，山姆嘆了口氣，返回浴室
關上門，扭開有些老舊生鏽的開關。水沖出的瞬間，彷彿將抽象的冰冷具體且直接的打在身上。這讓在外頭混了整夜，體溫已經不高的身體微微發顫，但與不適的肌膚相反，此時的腦子因直沖的水而清醒。幼年時生活的片段記憶跟長年期望的安逸的校園混亂的攪動，這其中混雜著對父親生活方式的厭惡，雖努力擺脫，最終卻因自己的無能不但無法突破命運還失去摯愛，導致現下進退失據的窘境。

呼出的嘆息中，充滿無力的自責，忍受的沖了好一會。直到水溫漸漸的升高，四周被白色的水霧覆蓋，帶著暖意的水珠沖散體內寒意，也沖淡了腦中的影像，山姆臉上累積的壓抑才緩緩紓解。

沖完澡，山姆享受著被水溫燙熱的暖意，腰間只圍著條浴巾就步出浴室。幾乎在同一時間，頭埋在枕頭中的狄恩開口
「山米，冰箱有啤酒嗎？扔給我！」悶在枕中的嗓音，慵懶且帶著睡意。
山姆開了冰箱，隨手從整排的啤酒中抽了兩瓶後，走到床邊將其中之一遞給坐起的狄恩。
「你確定不洗，熱水洗起來很舒服。」擦拭還滴著水珠的頭髮，翻找出備用的衣物，套上，布料貼著還有些泛紅的肌膚，乾燥且舒適，山姆一臉滿足的對上目光還有些恍惚的狄恩。

「你想解釋一下你方才暴衝的舉動嗎？」
「什麼？」
「我一直以為以你的個性，應該不會輕易被人挑釁！」
「你不也常沒理由的就跟人打起來，我想每次勸架都還反而被你唸一頓。」
「山米，我是人見人愛的火爆浪子，而你，你則是溫和文弱的乖寶寶，你知道這兩者的不同嗎？」狄恩挑眉瞪向山姆
「人見人愛…，少來！你抓我回來不就是希望我變成火爆浪子，你成功了，應該要覺得開心才是！」山姆反瞪著狄恩，好不容易稍微平復的心情又該死的被他親愛的大哥挑起。

「我一點都不希望你成為沒腦子，只有衝動的笨蛋！」
「原來你不希望我成為你－只有衝動的笨蛋！」
「夠了，山米你討打嗎？」
「提起這話題的是你！」
「好，很好，要不是某個小白痴老擺著一張臭臉，說話衝的像要找人幹架的挑釁，我也不會半夜在這跟你心裡分析！」這個死小孩！
「不需要你的過度關心，我好的很！」
「我可不認為！」

「所以你希望我怎麼做，抱著你痛哭？
還是你有其他方法能安慰我？」
「……」

「沒有！你除了幫我找出那混球，讓我一槍斃了他之外，沒有其他方法！
我不需要心靈平靜，也不需要你的關心，我要的祇有報仇！」山姆憤怒的低吼，其實可以的話他一點也不希望多花時間在跟黃眼無關的案件上，但狄恩這陣子的行動卻都在一些不相干的案子上打轉，絲毫沒有進入事件核心的打算。
沉默的寂靜中隱藏著火花，不開口的兩人不認輸的瞪著彼此，就在山姆以為他們今晚會在僵持的互瞪中結束時，狄恩低下頭，開口：

「也是，你心中要的只有報仇…，要不是因為要報仇你也不會留在這，你也不會急著要找爸，不是嗎？」
「……」
「山米，你希望我們的關係是這樣嗎？」
「狄恩…」
「你真的希望我們家族情感的維繫是建立在復仇上嗎？」
「狄恩，我很抱歉…，但我沒有辦法…，我現在沒有辦法去思考除了報仇之外的事！」壓抑著快崩潰嗓音，再次抬眼與狄恩對視。沾著水霧、無辜至極的小動物眼神中，原本清徹湛藍卻又帶著淺淺綠波的雙目，此時佈滿紅色的血絲，流竄著強烈的情感律動目光，已經染上狄恩從未看過的混雜色澤。

「是嗎…」略微沙啞的嗓音中，疲憊且充滿無奈。
起身，抓起放在床頭櫃上的鑰匙，發出鈧啷的清脆撞擊聲，山姆望著正穿起自身外套的狄恩背影。

「你要去哪？」
「吃飯、喝酒、找女人上床！隨便什麼都好！」
「！」
「你先睡，反正時間到我自然會出現，因為我離不開你，你也逃離不了我，不是嗎？」
「狄恩……」

狄恩俐落的套上衣物，背後直盯著自己的目光依舊沒有轉移，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此時的山姆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，拿手的無辜動物眼加上咬著下唇，可憐兮兮棄狗樣，每次幾乎在兩人爭吵後，山姆就會搬出這樣的表情，而狄恩也知道在這樣情況下，妥協的幾乎都是自己。

「……」山姆沒有開口只是死命的看著狄恩的背影，直到狄恩甩上門前，耳畔傳來微弱但字句卻清晰到讓人窒息的嗓音

「只是綁住我們的，不是愛這種東西！」
「！」